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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惊变
写好后, 我把这两方锦帕折好,塞进抹胸里。
我整了整衣襟,将车窗轻推开往外看, 车驾一侧紧随着两个抚鸾司的女卫军, 前后皆有不少侍卫护送。
今儿离宫的时候,睦儿瞧见了胡马, 抱住不撒手, 哭闹得不行,没法子,李昭只有让胡马去送送这小磨人精, 这会儿他俩应该在后面那驾车上,正玩儿得好吧。
我摇头笑笑, 怔怔地看外头的长安夜景。
各色花灯挂在牌楼上, 西域来的胡人头戴花式繁复的小方帽, 脖子上缠绕着条手臂般粗细的黄蛇, 招徕游人过来看热闹,用蹩脚的中土话说:不咬人滴, 不信摸摸看。
两个三十来岁的妇人正蹲在贩卖旧衣的小摊前,挑挑拣拣了半天, 拎着条六七成新的拖泥裙,同摊主讲价。
……
正在此时, 我瞧见不远处行来一对夫妇, 他们身后跟着护卫、婢女和一辆轻便马车。
女的秀丽端庄, 认识,是林氏, 而行在她身侧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, 身穿圆领燕居直裰, 头上戴着方巾,阔脸高鼻,相貌堂堂,气度闲雅而沉静,正是张达齐。
我的手不禁紧紧地攥住纱裙,身子往车壁贴得更近些,仔细瞧。
他们这行人正慢悠悠地走在繁华热闹的街市,林氏眉头蹙着千重心事,不知在想什么,不当心脚踩在了裙子,差点跌倒,张达齐立马搀扶住夫人,摇头笑笑,摩挲着妻子的小臂,轻拍了下,温和地对妻子说了几句话,似在宽慰,他停步在一处卖饰物的小摊前,蹲下身,精心挑选了朵芍药绢花,给摊主付过银钱后,起身亲自簪在林氏髻上。
林氏颇有些不好意思,似小女人般莞尔浅笑,愁思登时消减了大半。
大抵我的车驾太过招摇,引得行人皆朝这边看来。
张达齐夫妇也不例外,林氏皱眉,仰头对她丈夫低声说了几句话,同时斜眼朝马车觑来,张达齐倒是面不改色,微微点头。
当马车路过他们夫妇时,我瞧见张达齐双手抱拳,恭敬地朝马车行了个礼,而林氏则笑着屈膝道了个万安。
我半推开车窗,看向张达齐,看这个赢得满朝赞誉的大理寺卿,看这个皇后背后最刚硬的一条脊梁,看这个数次帮皇后了事的智囊,看这个谋划出计中计、一箭数雕,害了曹氏我儿,并把包括郑贵妃等人都套进去的男人。
我并未表现出半点厌恶,对他嫣然一笑,手指轻抬了下,示意他免礼平身。
张达齐再次躬身,直到我们母子车驾远远离去,他才直起身,对林氏温柔一笑,携妻子朝相背的方向走了。
……
我倚在车壁上,饶是炎炎夏夜,可竟觉得通身寒透了。
我该派杀手制造意外,把这个男人弄死么?这样我的三个孩子和自己都会安心。
可万一李昭又多心怎么办?龙颜大怒怎么好?
谋杀朝廷正三品大臣,管我是元妃还是皇子母亲,只要事发,我身上总不会干净。
忍住忍住,现在拼的就是谁比谁更有耐心,傻子才自己动手呢,想想张达齐的手腕,他从未亲自动手,从来都是借刀杀人,这次若不是朱九龄的血意外让毒蛊显露,他依旧稳坐大理寺正堂。
我手轻轻按住肚子,既然暂没有更好的对策,那先按兵不动,目前养胎、教养睦儿、平安把小六和小七生下来才是第一要事。
我深呼了口气,没再想这些烦心事,将薄毯盖在肚子上,闭眼小憩。
迷迷糊糊,我做了个梦,梦见我行到一处密林里,正坐在大石头上晒太阳,忽然瞧见不远处奔来一头通身雪白羚羊,后头紧着追来只红眼花斑的獠牙恶虎,恶虎嚎叫了声,猛地扑向羚羊。
“躲开!”
我急得大叫,肚子一痛,给惊醒了。
醒后浑身汗津津,正胎动得厉害,原来是肚子里的两个小人在“打架。”
我摇头笑笑,也不知道这两个生下来后会是什么光景,若是能像睦儿那般聪敏灵动就好了。
正在此时,马车停了。
外头传来阵铠甲摩擦之声,黄梅英气勃勃的声音徒然响起:“启禀娘娘,咱们到府邸了,微臣和嬷嬷们侍奉您下来。”
“好。”
我应了声,让她们进车。
我艰难地起身、下马车后,立在府宅门口,一股雨后清亮之气登时铺面而来。
四下瞧去,这条街面上只有我的宅子,很是安全安静,侍卫们皆屏声敛气,肃立在一旁,府门口蹲着两只雕刻得栩栩如生的石狮子,府里的太监们早都提着灯笼等着了。
我朝前瞧去,从后头那驾蓝布围车上下来了乳娘和胡马。
胡马显然极高兴,拂尘插在腰后,仍穿着内侍官服,怀里抱着睦儿,睦儿这小子亲昵地搂住胡马的脖子,撒娇撒痴:“伴伴,小木头还要听。”
“老奴下回再讲个汉武帝金屋藏娇的故事,好不好?”
胡马怜爱地摩挲着睦儿的背,抱着孩子,大步朝我走来,对我行了一礼,笑道:“老奴就送娘娘和小皇子到这儿了,得赶紧回宫伺候陛下服参汤,近日事多,陛下估摸着今晚不回来娘娘这儿了,您早些歇息罢。”
“有劳公公了。”
我微微点头,示意乳娘去把睦儿接过来。
谁是乳娘刚碰到睦儿,睦儿就跟针扎了似的,啊地尖叫,身子一缩,紧紧地贴在胡马身上,小手连连往开推乳娘,恼得发脾气:“不要不要。”
“睦儿乖,大伴要回去了。”
乳娘温柔得哄。
“走开。”
睦儿小手直打乳娘,随后死死地抱住胡马的脖子,小脑袋枕在胡马的肩窝里,死活不撒手。
正在此时,我瞧见远处行来辆轻简马车。
没一会儿,云雀就从里面下来了,她左手拎着个大食盒,右边臂弯挎着个大包袱,手里还拿着个没有吃完的驴肉火烧,小跑着过来,屈膝给我见了一礼,往起拎了拎食盒,笑道:“奴给娘娘买了好些吃食,有樊记的火烧、苗家的四喜丸子,真馐斋的糖撒子、乳酪裹杏仁、酸梅饮、樱桃糕……”
“好了好了。”
胡马打断云雀的话,虽板着脸,可眼里的喜欢和宠溺遮掩不住,嗔道:“娘娘跟前这般聒噪,日后要收心养性,多做事少说话。”
云雀扁扁嘴,顽皮一笑:“奴给公公也买了驴肉火烧,还热腾腾的呢。”
胡马摇头笑道:“咱家素来不吃这些重荤腥的东西,姑娘留着自己用吧。”
说罢这话,胡马垂眸,看向睦儿,柔声打商量:“小木头是最懂事的皇子,你先回家睡觉觉,老奴保证,明晚上一定来看你好不好?”
“不要。”
睦儿委屈不已。
“那这样好不好?”
胡马忙笑道:“老奴明儿从御马监挑匹小马驹,给您牵来,等过两年小木头长大了,就能骑啦。”
“小马。”
睦儿似懂非懂,手指戳着胡马的侧脸,嘤嘤笑。
忽然,这小子指向我腰间系着的荷包,眨着眼,对我说:“要那个。”
“要这个呀。”
我忙将这个荷包解下,递给睦儿,同时给乳娘使眼色,趁他听话高兴的时候把他抱走。
谁知这小子打开荷包,从里面抓出一块小排骨,递到胡马嘴里,笑道:“大伴吃。”
我一愣,轻拍了下睦儿的屁股,笑骂:“你小子倒精,什么时候偷的肉?居然还藏在娘亲的荷包里,哎呦呦,瞧着手法如此娴熟,以前藏了不少回吧。”
睦儿羞涩一笑,小脸埋进胡马身上,居然不好意思起来。
而胡马显然目中含泪,嚼着那块早都冷了的排骨,声音有些哽咽,柔声笑道:“老奴多谢小皇子赏肉,这辈子都值了。”
正在此时,街道尽头响起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很快,我就瞧见策马而来的是胡马的干儿子蔡居,这蔡居其实只比胡马小三岁,生的倒白净伶俐。
行至三丈之外,蔡居猛勒住黄马,跃下马,从怀里掏出腰牌给侍卫看,得到放行准许后,小跑到我们跟前,先恭敬地给我行礼,随后躬身立在胡马跟前,喘着气,不急不缓道:“公公,宫里出事儿了,陛下发了好大的火,让老奴赶紧宣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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